快走出巷口時, 女人的腳步加快，飛快地走了出去。

呂茹停下來, 緊張地回去看了眼, 那幾個人依舊站在樹下，不知道在幹嘛。她捂緊風衣，輕嘆了口氣，這裏的治安不太好, 光線又昏暗, 每次走過去, 都要提心吊膽的。

以前爸爸在的時候, 總是會守在路口接她, 就算沒有接，也經常囑咐她, 如果遇到什麽危險份子，就給他打電話, 假裝他就在自己身邊。

有時候呂茹很無奈, 自己都這麽大的人了, 哪用得著像個小孩一樣囑咐呢？

但現在, 她忍不住又在想，要是爸爸還在就好了。

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眼, 在樹下，被幾個人圍在中間的人身形佝僂，體型有點像父親……呂茹眼睛一熱，把頭扭回去，快步離開了這裏。

秦奚丹無聲地看著這幕, 心裏嘆了口氣, 她在原來的世界就是個孤兒, 沒有感受過多少親情，面對這位始終被深愛的女兒，忍不住有些羨慕和唏噓。

就在呂茹離開路口的剎那，屍體直直地倒了下來。

馬上又要有人過來，明夷給屍體腦門貼了張黃符，用控屍之法，讓屍體僵硬地跟在他們後面。

秦奚丹看眼僵屍腦門的黃符，“是不是有點招搖？”

顏逸：“沒事，cosplay嘛，這年頭奇形怪狀的人多了去，誰會在乎其他人呀。”

他說得沒有錯，雖然貼著黃符，吸引來不少人的目光，但他們這一路也沒遇到什麽阻礙，順利把呂海根轉移到車裏，再帶回了學校。

在學校中，秦奚丹將屍體上上下下研究一遍，沒有發現什麽異常。躺在課桌上的，只是一具普通的屍體，沒有靈魂寄居其上，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走動，秦奚丹怎麽也想不到，他居然會自己從土裏爬出來，一路走到城區。

某些規則在發生變化，原來的世界正在顛倒……

明夷按在屍體上，感受了幾秒，對她說：“這件事結束了。”

秦奚丹抿了下嘴角，心裏沒有多高興，她知道，這件事並沒有結束，只是一個開始。

他們最後還是決定，將屍體送回原地安葬，免得讓生者再徒增傷感和恐懼。這件事因為解決得太快，在網上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波，很多土葬的屍體沒把棺材打開，就重新躺了回去。

能夠徒手拆棺材，還從郊區走到城裏的呂海根，實在罕見又很了不起。

秦奚丹盯著僵硬躺在課桌上的男人，微蹙起眉，忍不住想，難道人身上真的能有某種力量，能夠跨越生死？

明夷突然開口：“小丹，我教你控屍法。”

秦奚丹下意識點頭，“哎？好啊！”

在學習這種事上，她一直是多多益善的。

龍神主管陰陽生死，閉目為夜，睜眼為晝，作為龍神的信徒，對陰陽生死，有自己的一套法門和理解。

明夷讓她拿起筆，然後握住她的手腕，在黃紙上慢慢劃出繁覆的符號。扭曲而覆雜的圖形逐漸出現在紙上，秦奚丹聚精會神，記住了這些符號。

她有系統給的被動在身，自己悟性也不差，覆雜的符文，看一遍基本就能學會。

“這是控屍符，貼在屍體身上，像我剛才那樣操縱他們，我再將咒語告訴你——”明夷頓了下，說：“這個先不要教給別人。”

秦奚丹笑了笑，“知道知道，這是你們家的秘法嗎？”

“不是這個原因，傳出去，會有騷動。”

秦奚丹眨兩下眼睛，馬上明白了，這種法術，如果教會別人，肯定會造成些社會騷亂。其實讓大家一起修仙，一開始是會造成許多問題，比如學會了遁地術，萬一有犯罪分子拿著偷銀行呢？

而控屍這樣的術法，就算沒有罪犯用，她也怕學生學會後，把公墓給弄得天天僵屍派對。對於逝者，還是要有敬畏之心的。

秦奚丹點頭，剛記住口訣，抓住她手腕的手突然一沈。

她楞了下，“明夷？”

身後沒有人回答。

秦奚丹轉過身，對上雙灰白而無生命跡象的慘淡眼瞳，她怔幾秒，才想起明夷只能在化身上維持兩個小時，時間一到，她重新縮回龍石中，對面還在說話的青年，眨眼變成一座冰冷蒼白的石膏像。

秦奚丹“啊呀”一聲，拿出龍石，看見裏面有條在游動的小龍，心中松了口氣。剛才明夷教了她控屍法，她將畫出的黃符啪嘰一下拍在屍體的腦門，控制著屍體往外面走去。

當章南露給她打電話時，她剛指揮屍體，自己把自己埋進去。

“老板？有事嗎？”

章南露：“你在做什麽？”

秦奚丹看了眼，“可能算盜墓吧。咳咳，開個玩笑，有具屍體跑出來了，我把他重新埋進土裏。”她有些好奇地問：“老板，到底出什麽事啦？我怎麽聽說，不只是我們市出屍體刨墳的事呢？”

章南露沒有細說，只報了個地址，讓她過來。

“機場？”秦奚丹聽到這個地址，微挑了下眉，讓呂海根重新躺回去，給他上了柱香拜一拜，就下山打車直奔機場。

到的時候，另外幾個人都已經在了。

秦奚丹註意到，他們都穿得比較正式，簡飛揚難得西裝革履，人模人樣，白梨梨穿著米白色的小裙子，頭上別著個紅楓發卡。

只有章南露還是以前那樣，一身風衣搭配黑色的襯衫，容顏冷峻而俊美。

他看到秦奚丹過來，點了點頭。

簡飛揚看見秦奚丹，樂了，“哎呀，小丹，你這是從哪座山裏跑出來的，怎麽一身的泥點子？”

秦奚丹：“去刨墳了啊。”

簡飛揚拍掌笑：“不錯，有個性，下次帶帶我！”

秦奚丹問：“我們來機場，是要幹什麽嗎？這邊也有什麽問題了？”

章南露搖頭，“去鹿生城開會。”

鹿生城是蘆國的都城，在蘆國的中部平原，是執火人總部在的位置。現在在絕扈市有廟祝、畢阿婆、姜紅葉一共七位執火人，可在機場的只有他們四個人，秦奚丹左右望了望，問：“紅葉姐和婆婆他們沒來嗎？”

簡飛揚搖頭，“他們不用來。”

坐在飛機上，秦奚丹和白梨梨坐在一排，偏頭就能看見外面層疊的雲海。白梨梨不敢往外面看，拿起眼罩遮住眼睛，說自己恐高後，就專心地戴上耳機聽動畫片。

秦奚丹問坐在身後的兩人，“所以，這幾天的異變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

簡飛揚吸了口橙汁，說：“哎，不都怪因斯那邊，把龍神搞掉了一部分嘛，現在我們這陰陽有點失衡，不過還好還好，謝家反應很迅速，院長也一起出手，一起把問題暫時控制住了。”

秦奚丹：“暫時控制，也就是以後可能還會失控？”

簡飛揚笑笑，露出雪白小虎牙，“那可說不定了。”

秦奚丹往座椅上一靠，烏黑的秀發微微拂動，雪白而秀麗的小臉被飛機窗外的朝陽照耀，蒙上層朦朦朧朧的光。她輕呼出口氣，看著外面的逐漸染金的雲海，沈默了一會。

半天，她才揉了揉眉心，輕聲嘆：“那要怎麽辦呢？”

章南露看著前方輕拂的、鋪上晨曦的發絲，眼眸暗了暗，別開了臉，轉頭看窗外朝陽。

“總是能想到辦法的！”簡飛揚倒很樂觀，“要是再想不到……就想不到唄，反正怎麽樣不是活，大不了就是個死。”他像是想到什麽，眼睛一亮，“哥，你說，我要是馬上自行了斷，等黑暗紀元過來，能當個鬼王不？”

章南露：“我覺得你會成為鬼王的養料。”

“切~~~”簡飛揚揚了揚眉，“我還覺得鬼王會成為我的養料呢。”

秦奚丹聽後，若有所思，認真思考成為鬼王的可能性，“天門將開，黑暗的力量越來越強，也就是說，鬼的力量會越強，那提前變成鬼，也許真的是一個變強的辦法。”

簡飛揚“撲”地一聲，差點把橙汁噴出來，盯著章南露要殺人般的目光，急忙說道：“小丹，我就隨口你說，你可千萬別當真。”

秦奚丹這才發現，自己不自覺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了。

她微微笑了笑，“我只是說一說，我可不會死。”

我還要回家的呢。

回到唯物主義的快樂老家。

秦奚丹心裏想著，轉移話題，說道：“因斯做這麽多，他們奪走龍神的一部分力量，還害得明夷變成這樣，想要的到底是什麽？”

她等了幾分鐘，沒有等到回答，扭頭看過去。

章南露正看著窗外雲海，朝陽初生時燦爛的金色陽光鍍在他的臉上。雲彩外光線浮動，刀削般的容顏半明半昧。他似乎察覺到秦奚丹的目光，深黑的眼裏落了光，直直看過來。

不知為什麽，秦奚丹心中一震。

簡飛揚打破他們之間的沈默，“反正不是為了什麽好事唄！別對視了，你們的眼神快搓出火花子了！”

秦奚丹臉上熱了熱，重新扭了回去。

飛機在雲中飛快墜落，窗外雲海翻騰，沒多久就到了目的地，鹿生機場。

白梨梨還在忘情地聽著動畫片，一直到簡飛揚揉了把她的腦袋，才掀開眼罩，失望地撇了下嘴。

簡飛揚：“別看了，你都多大了，還看這些幼稚玩意，不嫌丟人。”

白梨梨瞪他，“你這把老骨頭，有什麽資格說我嘛！是不是小丹姐姐？”

秦奚丹笑笑，塞給她一把巧克力糖，把小姑娘哄得開開心心。機場上有一個白鹿的標識，圖案上，白鹿跳向七彩的虹光。

鹿生城，也許城市的名字，和城中到處可見的白鹿標識有關。

秦奚丹心裏想著，慢慢欣賞都城的繁華，歷史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留下痕跡，路邊佇立紀念過往英雄的雕像——從傳說裏拉弓射日的英雄，到千年前執劍而立四戰不退的將軍……

城市的歷史如繪卷在眼前展開，她像個過路旅人，觀賞過去在現在留下的影子。最後，車停在城市中間的廣場，在圓形的廣場中間，有一頭鹿踏虹橋的雕像。

雕像上噴泉如瀑，水珠倒映虹光。

簡飛揚手按在雕像腳下，低念一句咒語。

秦奚丹心裏念：“芝麻開門！”

哢嗤一聲，雕像腳下出現一道暗門，簡飛揚率先走了進去。秦奚丹往裏看，暗門下是一道漆黑的樓梯，似乎通向地底。

周圍路人來往，都沒註意到這邊多了道暗門，應該是用某種方法遮住了。

她跟在白梨梨後，走近了女孩，假裝不在意地牽住她的手。

怕黑的神眷小臉繃緊，緊緊回握住她。

秦奚丹彎彎嘴角，走下了樓梯，昏暗的樓梯下了大概百來步時，終於不再往下延伸，出現了一條地下通道。

她聞了聞，地下通道空氣沒特別渾濁，應該是有通風口。

通道似乎是某個古建築的遺址，墻上石磚參差，地面同樣是用古老的石磚砌成，走在上面會發出沈悶的腳步聲。每隔十來步，就會出現一個不太明亮的光團，有的懸浮在空中，有的黏在石壁上，有的粘在穹頂上。

這些光團發出些微的光，照亮前路。

腳步聲嗒嗒在漫長昏暗的通道回響。

秦奚丹小聲問：“我們開會就在這個地方嗎？看起來挺機密的。”

簡飛揚解釋：“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了，聽說以前是什麽、什麽叫司天監的地方？”

“司天監？”秦奚丹楞了下，“建在地底？”

簡飛揚大笑，“沒錯，司天監，就是要建在地底！”

秦奚丹被通道內神秘悠遠的氣息弄得有點緊張，手掌微微攥緊，低聲說：“這次的會議，看起來好重要。”

簡飛揚點頭，“是很重要，”他驕傲地一挺胸，“這個會只有我們這種才有資格參加！”

秦奚丹瞪圓眼睛，“我也能參加？”

她可不覺得自己資歷比廟祝他們要老。

簡飛揚認真說：“你當然能參加！你很重要！”

秦奚丹：“我很重要？”

她還來不及高興，就看見旁邊青年微偏過頭，冷峻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。她心中警鈴大作，問：“等等，我們要參加什麽會？”

簡飛揚：“批評檢討大會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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